我的二極道

　　帶著生日卡片、禮物和我的中餐──一塊麵包，我拾階而下來到二樓，隨意一瞥就看到可妍學姐已經在三一九的門口等我，我快步向前走到她身邊。

　　「若詩，妳這麼快就到了呀。」可妍學姐臉上兀自掛在她的極具感染力的笑容，笑靨深陷。

　　「因為我不喜歡讓別人等我，這樣我會很不好意思。」我欣然說道，眼神游移到可妍學姐手上提的袋子，那看似是采欣的生日禮物。

　　「對了，等下妳會看到一群學長，那些都是采欣的朋友，所以不用太拘束，放輕鬆點。」可妍學姐勾上我的左手，領著我走進三一九的教室。

　　一進到教室裡，便看到後排已經騰出一大塊空位，用四張課桌合併成一張大的，上頭擺上了大約八、九寸的黑森林蛋糕。

　　目光掃過在場的每個人，除了采欣之外，其他人我都不認識，登時感覺自己在這地方格格不入……

　　當我視線來到角落，聚焦在一個人身上──對面四樓那個學長。

　　「呃，」我倒抽一口氣，目光沒有移動：「是他！」

　　「怎麼了？這裡有妳認識的？」可妍學姐注意到我的話，嘴唇微嘟輕聲問我。

　　「不算認識，只是有次跟他四目相交就讓我記住他。」我毫無保留地解釋，並不打算佯裝我不認識。

　　「我們家的小若詩初入屏中就有心儀的學長了呢，動作真快呀。」可妍學姐掩嘴竊笑。

　　「I don’t think so.」我不以為然。

　　「Nonetheless,according to Murphy's First Law,if something can go wrong,it will.」可妍學姐頓了頓，繼續說：「Namely,if something will happen,it will.」

　　「Well,there is no rule but has exception.」我轉回中文，篤定地說︰「所以我一定會是那個例外，」

　　「吧……」我心中驟然萌生猶豫，眼角餘光瞄到那個學長，但視線沒有停駐。

　　「嘿！可妍、若詩！你們別光站在那，快過來。」采欣向我們招手，臉上洋溢喜悅。

　　「好！馬上來！」可妍學姐答了腔，轉頭小聲跟我說︰「不說這個了，我們走吧。」

　　我點點頭，跟著可妍學姐走到人群中。

　　采欣的生日會礙於大家十二點半要回到各班午休，所以慶生的節奏十分迅速，但是有些學長還是藉機鬧鬧采欣，玩得不亦樂乎。

　　我雖然也和大家一起嘻鬧，不過心中兀自懸著可妍學姐方才做出的假設，即使那極大可能是她信口胡謅的。

　　因此，過程中我盡可能不要把視線投射到學長身上，以免又被誤會了什麼。

　　唯一一次我注意到學長的動作是在大家在吃蛋糕的時候，他走到采欣隔壁，刻意壓低音量不知說了些什麼。

　　耳聽午休鐘聲響起，拿著未吃完的蛋糕，跟身旁的采欣說︰「采欣，生日快樂唷！我先回班上囉。」

　　「謝謝。對了若詩，」采欣像是想到了什麼：「午休結束前十分鐘可以麻煩妳到我們班來找我嗎？」

　　「嗯，可以呀！」我不假思索便應允。

※

　　經過二十五分的閉目養神，我輕悄悄地走出教室，噤若寒蟬。

　　拾階而下，往樓下一望即看到采欣在他們教室門口徘徊。

　　「采欣，我來了。」我用氣音叫她。

　　「妳真早到呢，」采欣語畢，思忖了半晌︰「我找妳來……不，應該說我替妳一個學長找妳過來。」

　　「啊？」我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，逕自作出個白痴的假設：「難道我被學長盯上了嗎？」

　　「嗯，妳有可能會被殺掉。」采欣皺眉頭一本正經地說。

　　「為什麼！」我詫異，壓抑著想要叫出來的衝動。　　

　　采欣猛然噗哧笑了一聲：「這怎麼可能是真的！」

　　「說真的啦，到底是怎麼回事？」我著急地說，腦中試著猜想采欣可能說出的答案。

　　「妳的學長他說妳應該看過他，不知道妳是否有印象，總之我們去樓下找他，他在那邊等我們呢。」采欣轉身正準備踏出第一步時，突然回頭說：「當然妳有選擇不去的權利喔。」

　　「去一下吧，既然人家都已經在那邊等了，放人家鴿子我會不好意思的。」我抿著嘴唇說，往前踏一步與采欣同肩。

　　於是我倆就一起走下樓，往電子大樓的方向過去，而當我看到采欣口中的學長時，眼前的人使我駐足不前。

　　是他，今天三番兩次出現在我腦中、面前的學長。

　　弔詭的巧合。

　　「單耀耀，我幫你帶若詩過來了！」采欣帶著我走到學長身旁。

　　「謝謝妳采欣。」學長向采欣點了點頭，看了我一下，又立刻把焦點放回采欣，眼神似乎示意采欣說些什麼。

　　沉默持續了三秒，采欣終於開口：「若詩，這是三一零的讀書人，單耀。我是習慣叫他單耀耀。」

　　「然後，單耀耀，」采欣打量了我一下，繼續說：「這是我們美術班一一九的小學妹，倪若詩，看她國色天香、傾國傾城、沉魚落雁……」

　　采欣屈指數著，似乎思考著還有哪個成語還沒用上。

　　「張采欣小姐，妳言過於實囉……」我打斷采欣的思考，有些尷尬看著她。

　　「噢，抱歉，」采欣吐舌頭，繼續說：「說正經的。若詩，單耀耀說想要認識妳這樣。」

　　我看了一下單耀學長，他點頭，沒有說話倒給了我一抹宜人的微笑，我方才的緊張和尷尬驟然消逝。

　　「呃……學妹，」單耀學長遲疑了一下，好像在腦中尋找適合的用字︰「不好意思這麼唐突的找妳出來，原本我想先跟采欣拿看看妳的無名，若是無預警的約妳出來可能會讓妳感到壓迫感，不過采欣說她很樂意做我們之間的橋樑，我就這樣任性的決定了。」

　　我望著單耀學長的臉龐，他的神情雖然很鎮定，但多少流露靦腆之意。

　　我的嘴角微微往兩邊揚起，莞爾︰「不會，學長你並沒有讓我倍感壓力，而是輕鬆愜意的感覺。」

　　「哦哦，看來你們兩個似乎搭上線囉，如果我再待下去可能會成為所謂的電燈泡，」采欣往後退了幾步，作勢要離開，臨走前特別叮嚀：「單耀耀，你和若詩就邊走邊聊吧，上課前記得把她送回來就是了。」

　　「好，我會的。」單耀學長向采欣揮手道別，看似對采欣這個任性的舉動不以為意，而從他們的眼神看來，留下我和單耀學長也不是事先的計畫。

　　單耀學長提步向前，我立刻跟上他的腳步與他同肩。

　　「學長你……為什麼會想要認識我呀？」我首先發問，因為我知道如果我們不在一開始就有對談，氣氛勢必馬上僵化。

　　「該怎麼說呢？」單耀學長頭左傾，像是要倒出一些想法似的：「前幾天我們班不是常常丟東西過去？」

　　「是呀，說真格的，班上的同學都覺得滿困擾的。」我娓娓道出自己的想法和班上的意見。

　　「那時候上課鐘打完，每次要從前門要進去教室前，我都會習慣往你們那邊看去，然後，每次都看到了、妳。」單耀學長臉頰有些泛紅。

　　「我？」我欲言又止，示意學長繼續說。

　　「有次我就索性倚靠欄杆往你們那邊看去，當時妳正在彎下腰撿起地上的粉筆，然後起身的時候往我們這棟樓看過來……」

　　「學長現在說的不就是那時候？」我暗忖，抿著嘴唇望向單耀學長說：「我知道你說的那時候。」

　　單耀學長身子往右轉，帶我往校友園的方向走去，而他似乎對於我方才的附和感到喜出望外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「當下妳給我的感覺很奇妙，說不上來，」單耀學長與我對望，神情自若：「我那時就告訴自己：若是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認識妳。」

　　「原來如此。」我點了點頭，假裝若有所思，但其實沒在思考什麼。

　　「這樣的答案好像有點感性，會不會讓妳覺得我很膚淺呀？」單耀學長頭微傾，擔心的問。

　　「不會呀，人與人相識很多人是憑著感覺，所謂的意氣相投，對吧。」我笑笑，搖搖腦後的馬尾。

　　單耀學長頷首，眼睛與我四目相接，我習慣性地抿嘴，眼睛不自覺地眨了眨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　　「有沒有人說過妳的眼睛很漂亮呀？」

　　單耀學長冷不防的蹦出這句話，我有些驚訝但不形於色。

　　我回想了一下，隨即答：「有幾個人提過。」

　　午修結束的鐘聲響起，除了它屏中的校園兀自一片靜謐。

　　「美如秋水。」單耀學長悠悠地說，停下了腳步：「我想這是最棒的註解。」

　　此時的我完全被單耀學長的氣息感染，說不上來的感覺在我心中形成水珠——

　　低落、迸開然後渲染開來。

　　「……」我駐足但是不語，不知我現在的表情是否能夠當作學長這句話的回應

　　臉頰有些酥麻，真不知道我現在臉是有多紅……

　　「我們回教室吧。」單耀學長轉身朝勝利大樓的方向，笑笑說：「別讓采欣等我們太久，否則依她的個性可能會想出一堆子虛烏有的推測。」

　　「好，」我伸出右手，目光盯著地板：「學長，很高興認識你。」

　　「我才是非常高興認識妳，今後若是有什麼問題儘管問我，樂意之至。」單耀學長輕輕扣住我的食指中指。

　　我昂首，我倆對望。

　　很久很久。

※

　　高雄火車站的巔峰時間過去，站裡的人數驟減，短暫的清靜來到。

　　我看著畫上的人，憶起當初的過往。

　　有人說：巧合不過是經過繁複的沙盤推演後的結果。

　　我和他的相遇也許是上帝所導的其中一局「巧合」，我很高興我和他是其中一項參數。

　　手指在畫上游移，停在我當初拿給他簽名的地方，上面寫著──

　　單耀。

　　現在是我的男朋友。

　　驟然，一隻手出現在我視線之前，啪咑。

　　彈指一聲，無名指小指夾住的金莎應聲落下，落在他已經就定位的左手上，一顆金沙就這樣呈現在我眼前。

　　不用抬頭，不作他想便知是誰。

　　單耀，而我現在都叫他：Shine。

　　「從前有個傻個跟妳說過妳的雙眼美如秋水，那麼在等我的時候，是不是叫妳望穿秋水呢，親愛的。」Shine欣然問道，摸摸我的頭。

　　「Shine，你真的很貼心呢！」我收下金莎，食指中指併指輕按在我的嘴唇，然後印在Shine的嘴唇上。

　　Shine雙手輕輕抱了一下我，拉了我身旁的椅子坐下。

    「小詩，妳現在升上二一九還習慣嗎？」Shine關心的問，右手五指在桌上敲著節奏。　　

    「除了轉走了一個，大家都是直升上去，所以沒有適應的問題。」我反手束起腦後頭髮，繫成馬尾。

    「哦，那不錯呀。不像我現在住在成大宿舍，開學一個禮拜我還不知道我另外兩個室友是誰，他們幾乎都不回宿舍的。」Shine聳肩無奈的說，深呼吸一口氣：「休息夠的話我們就走吧。」

　　「好，我們走吧，去讀書然後約會！」我將畫冊收到包包裡，背上它。           Shine伸出右手，我搭上，他使力拉我起來，靠攏椅子，我和Shine牽著彼此的手步出火車站，往我們的下個目的地出發。

　　今年Shine衝刺學測的時候我們就一直依著這個「讀書然後約會」模式交往著，即便Shine現在升上大學亦然。

　　憑藉著我倆的默契，讓我們不至於忘卻當學生的本份，耽誤了課業。

　　而這默契似乎在我們認識前就存在著。

　　至愛死方休。